“算……算……算完了……”陆八蛋哆哆嗦嗦地收拾自己的算筹,“每……每月的账都……都清楚……我只需加减即可……”
显金挑起眉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慈祥。
但她确实不是这块料。
眉眼本就略带清冷,兼之常年灰棕咖配色,脊背又打得笔直,像一条努力亲和,但心里憋着坏水算计人的屎壳郎。
让人更害怕了。
陆八蛋抖抖抖,“您别笑了……慎得慌……”
显金:……
她挺讨人喜欢的呀。
和希望之星啊、花花花啊、乔大聪明啊,都处得很好嘛。
既然不是她的问题,就一定是尖叫鸡的问题。
显金便慈祥地开了口,“陆账房,既来之则安之,你要主动融入咱们这支队伍,要热情要快活要积极要主动,你这样拒人千里之外,我当掌柜的,也很难做啊。”
陆八蛋快哭了。
周二狗那蒲扇般的巴掌,每次都只差几毫厘就贴到他脸上!
还有门口的旺财,看他的眼神像看一盘肉!
还有!
一开始威胁他,要听话,不听话腿打断的,是谁!?
不就是眼前这小姑娘!
现在告诉他要主动要积极要热情……
陆八蛋很想哭,但他不敢流泪。
流泪就不快活了,不快活了就有可能被揍。
贺容嬷嬷
陆八蛋眼眶含泪。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,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囧。
显金:……
好丑。
你还不如不笑呢。
显金别过脸去,从袖中掏了一只小荷包,推到陆八蛋面前,言简意赅,“拿着吧。”
陆八蛋惊恐地看向显金,再看这荷包,这荷包还没他巴掌大,应该是装不下一只锤子吧?
“打开啊。”
显金催促。
陆八蛋颤颤巍巍地将荷包拆开,却见里面放了一小坨银锭子和一颗小指甲壳大小的金……金瓜子!?
金子!?
陆八蛋猛地抬头!
显金乐呵呵道,“收着吧,腊月开年,给大家的新春礼——倒是可以都换成银子,这不是想着大家伙一辈子都没见过黄金长啥样吗?这金瓜子不大,也不重,图个吉利,不值几个钱。”
陆八蛋两只眼睛,眼球眼白,好似全都被黄金闪瞎了!
这是黄金……?
黄金诶!?
他活了大半辈子了,第一次看到黄金!
陆八蛋哆哆嗦嗦地拿手碰了碰黄金。
啊,好冰。
但,好漂亮!
陆八蛋不可置信地用双手捧起金瓜子,凹陷的脸颊甚至多了眉飞色舞溢出的神采。
显金笑了笑。
这样看起来就漂亮多了。
人还是在钱面前,最漂亮呀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也有?”陆八蛋说话说快了,带着徽州乡下的口音。
显金前世四川出生,紧跟着暴发户老爹去了北京发大财,四川话和京腔是她本命语言,听得懂徽州话,纯属是因为家里阿姨出身皖北,本身语言天赋不错,听懂之后跟着也能说两句。
再加之,陈家是想要往上爬的,在家中爷们和姑娘很小时就请了老师来教官话,显金一来才没露怯。
泾县人来人往,南直隶周边几个府和州的有点奔头的读书人几乎都在此处,做生意自然也说官话。
如今陆八蛋一激动,开始说家乡话,显金就尖起耳朵听,连猜带蒙地回,“店子里的人都有,你是店子里的人,自然也有。”
陆八蛋满眼满脑子都是金瓜子,率先预备藏在袖兜里,想了想觉得不保险,又藏进衣襟里,还是觉得不保险,最后脱了鞋,把金瓜子压到鞋垫子下面。
显金:……
别让她再看到这枚金瓜子。
这枚,充满味道的,金瓜子。
在陆八蛋狂喜之下,显金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,似是随口问道,“今年不回家过年,家中人也不催?”
在陆八蛋发现显金好像不会说徽州乡下话后,立刻把口音变为蹩脚的官话,且金壮怂人胆,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,“不不不!家里婆娘爱打叶子牌,有叶子牌打,有钱输,哪还记得我拉!两个丫头片子也嫁人了,初二回去,也是陪他娘打叶子牌!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显金点点头,随口再问,“牌面大吗?”
陆八蛋顿时怒上心头,“咋不大!老皮娘一手牌就是五个板子嘞!一晚上就是一百个板子嘞!”
显金笑道,“这败家娘们——”转头又问,“那岂不是欠着钱?”
陆八蛋忙点头,“欠啦!欠了四十两的外债啦!我原先在县衙当文书,一个月没多少板子啦!下工了,还去挑水挑砖做工,签字画押,认账认得!”
显金意有不明地扯着嘴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