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,心头要有成算,待手下人需真诚,但不需坦诚,该藏的要藏。
一个没有秘密的东家,在手下眼里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,随时把你给烤了。
显金素来听人劝,不仅藏了,还藏了总数的一半。
李三顺克制住企图扑过去的冲动,手指颤抖地摸过去。
丈六宣放在上面,李三顺闭着眼一点一点地抚摸感受,略带粗糙的纹理、筋骨分明的架构、微润温凉的手感……
这么大的纸,稻草与檀树皮的纤维均匀铺开,厚薄一致,没有一个小洞,没有一处打结,每一寸纹理与回响都彰显着泾县匠人最高超的手工。
李三顺几乎热泪盈眶。
大纸难做,每一个工序都面临翻倍的挑战,对原料的选择,对晾晒工艺的要求,对捞纸技术的考验……其间所需人力、物力之配合,要求一间作坊心无旁骛地专注其中,所有人数月不眠不休的心血全都化在这些纸上。
匠人在绝世传品前纯粹且崇敬的神态,无论何时在看,都叫人动容。
“做这样一张……珍品,需要多久?多少个人?”显金不由自主声音放轻。
李三顺目光在纸上流连,“十个人至十五个人,稻草泡水需一个月,煮锅需二十天,晾晒需十天,再次泡猕猴桃藤汁又需十天,捞纸是一鼓作气的事,三至五日可完成……”
也就是说,做这么一刀纸,需要十个人全身心投入三个月左右?
显金沉声道,“我给你半年,你什么也不用做,只需做六丈宣,待六丈宣做成,我们再挑战八丈宣,可以吗?”
李三顺以为自己没有解释清楚,忙道,“不不——我们如果开始做六丈宣,其他的纸,比如卖得很好的夹贡和玉版一类的纸张就无法继续制作,因为所需泡浆的韧度不一样,起货的时间就不……”
显金点点头,“是的,这半年,你不用做其他纸,一门心思死磕六丈宣。”
“那店里生意怎么办?”李三顺感到不可思议,“年前不是刚把存货清空吗?只留了些不太好的竹纸?我们不赶紧做货跟上,开张后我们卖什么呀?”
卖你能把死人说活的口才吗?
李三顺知道显金卖东西厉害,可前提是,她得有东西可卖啊!
李三顺苦口婆心,“贺掌柜,你或许没懂,咱们就这么几个人,作坊就这么大点,一旦投入制作六丈宣,压根无法……”
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了,他不敢尝试制作六丈宣的原因。
诚然是他对自己没把握,可若他撒手专心攻克六丈宣,其他的纸怎么办?
难道店铺开门一年,营业半年?
别人来买纸,先告诉他,“劳您先等等,等我们先把六丈宣做出来,您需要什么我们再接着做?”
迟早关门大吉!
李三顺抖了抖!
那可不行!
他还有四个孙子在家里嗷嗷待哺呢!
显金冷静地点了点头,再语气坚定地确认,“是,我懂,就是这个意思。店里卖什么,怎么卖交给我,您只需要做纸。”
显金语气坚定,“您要信我,我有这个能力。”
再笑了笑,开了个玩笑,“您放心,作坊垮不了,您那几个孙儿明年还有更大的金锁拿呢!”
这……
这怎么可能!
这丫头是王母娘娘啊?
他不开工,她凭空变纸出来卖?
若有这项技能,变纸会不会有点浪费?
直接变银票子,不是更直截了当?
李三顺原地怔愣,张了张嘴,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显金将张着嘴的李三顺留在库房,又背着手去视察陈敷工作情况,见便宜老爹一脸幽怨地提着竹帘给周二狗带下手,动作慢了还要被周二狗斥责,“少东家!您眼神落在哪儿呢?盯着竹帘啊!”
陈敷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助过。
他能盯着哪儿?
这满作坊的男人全都打着赤膊,露出精壮又结实的肌肉,他好歹也算前读书人,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。
可这里勿视,那里也勿视,他唯一能视的就是窗外自由的空气。
自由啊……
陈敷快哭了。
他娘都不敢强压他做事!
显金踱步到陈敷身边,低声道,“……您若终日游手好闲,旁人怎么看陈记?谁敢再买陈记的纸?您放心,你十日里来作坊点两三日的卯,其余时间您自个儿安排。我给您留了一刀好纸,厚实得墨不透光,是写游记的一把好手。”
陈敷嘤嘤嘤。
有闺女真好,有好事,都记得爹。
于是撂起袖子,把竹帘舞得虎虎生风。
周二狗在旁挠挠耳朵,啥好纸?他们不是把好纸都兑出去了吗?是现做这刀吗?
周二狗嘿嘿笑起来。
那少东家够等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