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件事,就是将甄凉用力抱进了怀里,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震惊而又复杂的神情。
一时间,谁都没有说话。
虽然是在这样要命的时刻,但两人都知道,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。虽然对于这件事,他们之间其实早有默契,可是事到临头,却还是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。
最后,是甄凉先开了口,“殿下……”
桓羿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,挡住了她的唇,“你可以什么都不说。”他说。
因为知道即将出口的话多她来说有着多大的杀伤力,所以他宁愿避开这个话题——这是他第二次避开这个话题了。
但是这次,轮到甄凉坚定地拉开他的手了。都已经这样了,隐瞒也不过是自欺欺人,她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。何况,过了这一天,甄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勇气,但她却不能让这件事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梗在两人之间。
“诚如……殿下所知道的那样。”她轻轻开口,“我梦里的那一世,十五岁离乡,二十五岁到摄政王身边,这十年间,身陷泥潭,做的并不是什么正经营生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一鼓作气地将自己那一世的经历和盘托出。
虽然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,但说到后来,还是泣不成声。甄凉也曾想过,如果承受这样的煎熬和劫难,是遇见桓羿的前提,那么她也愿意忍受。可是即便如此,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却并不会消失,而是像一处化脓的伤口,在她的心底腐败溃烂,滋生出一个虚无的黑洞。
而现在,她要亲手撕开自己的血肉,将这处伤口暴露出来。
怎么会不痛?
但这是在桓羿面前,而且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,所以甄凉没有让自己陷入那种无望的情绪之中,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抽离出来。
直到此刻,她才有勇气去看桓羿的表情。
然而这一看,她不由愕然,“殿下?”
桓羿脸上的晕红并未褪去,或者说变得更加艳丽了。然而此刻,甄凉却已经注意不到这些,她的眼神都被桓羿眼角滑落的那滴眼泪所吸引,陷入巨大的震动之中,一时难以做出反应。
这是甄凉第一次看到桓羿的眼泪。
就连她告诉桓羿,上一世他双腿尽废,只活到三十八岁就去世,桓羿也没有过这样的动容。
而现在这样的表现,是为了她。
甄凉觉得自己的一颗心,似乎也被泡进了那一滴眼泪里,疼痛之外,还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她怔怔地看着桓羿,不知何时,泪水又再次模糊了视线。无尽的痛楚依旧在她的身体里肆虐,可是又有另外一股力量,顺着她的四肢百骸一一抚慰过去。
不是没有想过,桓羿早就已经猜到了一切,他没有任何掀起她的意思,这已经足够她安慰自己。
无论世人怎么看待她,至少殿下并不会因为那些经历,就觉得她脏了。
可是,真正到了这一刻,甄凉还是由衷地体会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震颤。桓羿比她想的还要好一百倍,他是这样的温柔,这样的包容,令她自惭形秽。
甄凉——何德何能?
一直被牢牢压在心底的那些情绪,瞬间汹涌决堤。
甄凉把脸转过去,埋进被子里,失声痛哭。到了这个时候,她才发现,原来将伤口暴露在阳光下,亲手剜去腐肉,留下血淋淋的新伤,虽然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,可也唯有如此,才能彻底弥合伤处。
虽然依旧会留下丑陋的疤痕,可是她自己会知道,这伤已经彻底痊愈了,从此以后,再也不会在噩梦之中纠缠她。
“傻姑娘。”桓羿轻轻叹了一口气,伸手拉开被子,让甄凉的脸露出来。
甄凉下意识地想避开,不愿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。
但桓羿的手掌温柔而坚定地垫在她的脑后,扣着她的脖颈,让她转过来来,与他面对面。他凑过来,轻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,怜惜地抚慰道,“你受苦了。”
甄凉拼命摇头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,她也渐渐恢复冷静,收了眼泪,生出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羞赧来。
两世为人,她的年纪算起来比桓羿大,却还要对方来安慰自己。
桓羿擦掉最后一滴眼泪,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,突然开口问,“你之前说不能有孩子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甄凉受惊般轻轻一颤。虽然那句话是说给桓羿听的,但她心底又矛盾地希望他没有听见,所以才会选择在那样的一个时机说出口。
可是他终究还是听见了。
于甄凉而言,这是比上一世的经历,更加难以启齿的内容,也是她迟迟不敢向桓羿更靠近一些的根本原因。生儿育女、相夫教子,是所有人对女性的期待,也是甄凉自己愿意去体验的生活。她相信,桓羿也是期待的。
可是,她却一早就被剥夺了拥有这一切的权利。
“我的身体已经坏了。”甄凉闭上眼睛,